三年桃

【膑同】深流

存文……大早上写完的,写得烂也不管了_(:з」∠)_反正冷到起渣……边写外头边下雨我心里凄凉的很端午节没枣泥粽子

 

【膑同】深流

玄膑站在水潭边上,水珠飞溅沾湿了他的衣角。

水潭前方两条溪流交汇,充沛的溪河水被推向水潭,被丈余高的落差倏然拉断,形成一条小瀑布激烈嚎叫而下。

他待在潭边一块突兀伸出的岩石上,觉得腿脚酸麻有些受不住,便干脆一撩下摆,坐下来。

水潭汇聚起激流,一潭银花雪沫向前涌进与水潭相连接的洞穴,洞口圆滑,乌黑潮湿的石灰岩掩盖住洞穴一侧,玄膑站在外侧,只听见轰响的水流通过洞穴冲向连深度都听不出、看不分明、不知通往何方的深邃地底,变为隆隆闷响。

这条咆哮如雷的河流最终也不过成为地下黑暗世界里的困兽,一切怒吼被虚无吞噬。

皇子坐在那头野兽呼啸与消散的界线上,安静得好似一尊石像。

他紧挨着喧闹声,内心仿佛因为这啸声的不断消散而平静、安宁、满足,仿佛他自己就是那个隐秘的地底洞穴,沉默地将某种猛兽吞噬殆尽了,只留下安静和黑暗。

*

气息虚弱、微弱、起起伏伏,那是玄膑的气息;玄同的气息是无法被察觉的,如同他本人一样游离。

但是水潭边的皇子立刻发现了他的兄弟——那是因为玄同的颜色在一片灰暗中着实太过打眼,夜晚旷野上的一支火把随时会被注意。

“四弟。”

他轻咳几声,拄着手杖想要站起身来,一旁的玄同挽住他手臂将人扶稳。

“多谢,”皇长子垂首又一阵低咳,“散步到这儿觉得劳累,就不择地休息了一会,无意倒遇见四弟你。”

玄膑脸上微微带了笑和亲近。

“真是少见,瞧你面色欣喜,外出一定遇上了好事。”

“嗯。”

玄同表情无甚变化,语调仍是流露出几分轻快。

“见到一口剑。”

“哦?能令你欢心至此,想必是一柄相当特殊之剑。”

玄同默然未作答复。玄膑也并不在意,撑了手杖回身,又说:“今日散步到此已足够,我也该尽早回去了,四弟,你先行吧。”

“你腿脚不便,一起吧。”

玄同放开手不再挽着长兄,而是站到他另一侧,示意二人一同往来路行进。

玄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。

这一眼当然是很平淡、很温和、隐隐透露些感谢的,没透露出的是心底的讶异。

据大皇子所知,玄同甚少亲近他人,无论父皇、母后、其余兄弟,却要求陪自己回殿——或许这位四弟打心眼里是在意家人的;或许是假装冷淡疏离给有心人看的,暗中示好——玄膑笑着看他,眼里似有作为兄长的欣慰。

“好,咱们一起回去。”

*

玄膑非是偶然出现在水潭边,他时常来此,在激流奔腾中静立水边,沉思,冥想;玄同也非是碰巧到来,四皇子无心权位,只醉心剑道,他是出去游玩赏剑的,这条路不知走过了多少次。

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在途中遇见玄膑,深蓝色跃入视野的头一刻,他脚步顿住,想不到这交情浅薄的兄弟为何独自驻足于此,何况那人行走困难,这儿离宫殿可有不短的路程。

好在玄同不好奇,也不想问,唯独兄长体弱不便,他不愿放着不管。

故而当玄膑看见玄同的时候,他便停下脚步去扶住长兄。

大概是被他这一番亲切举动打动,玄膑虽然一直在咳嗽,因长久的病痛而神色疲惫,脸色黯淡,此刻倒显出轻松,语调亲切地与他说话,询问他有何喜事,好像一般的兄长关心弟弟。

“见到一口剑。”

“哦?”长兄对他的回答似早了然于心,稍稍挺直了身躯看他,“能令你欢心至此,想必是一柄相当特殊之剑。”

那剑并非材质、做工有多么独特,而是经历十分离奇,但要详细讲来却太长了。

所以玄同沉默以对。

玄膑一拄着杖撑起身体,玄同便松开了手,待兄长说明去意后他已站到了玄膑一侧,紧邻着对方,既不必时时刻刻扶着,又来得及在对方不稳时挽住。

于是他们便一同回去。

*

玄膑后来几次在水潭边看见玄同已经是半年后了。

半年中玄同出门远游,三层森狱游了个遍,回来时带人拉着三车宝剑进门,连阎王也被惊动。

“四哥缺铁吗?”

“缺铁补铁就好,有必要自己建个粮仓吗?”

一干兄弟们嘴上调侃,但无人指责这名作风怪异性格孤僻的皇子的行为,便随他去。

玄同的三车宝剑回来前一天,玄膑远远地在水潭边上捕捉到一点红影。

他走近去瞧,那是玄同正洗剑。

“远行归来,不如让兄弟们为你准备一番接风洗尘?”

“这便是洗尘宴了,”玄同并不抬眼去看他,双目虚阖着凝视剑身一道水痕,“潭水空清澄澈,她很满意。”

四皇子看剑时眼神专注,洗剑时动作轻柔,挽剑时神情欢悦,玄膑在一旁看着,笑颜展露。

他相信这位四弟并非疏情。

*

潭中水浪如奔雷滚滚,不断地撞击着石壁,碎裂成一团团水雾。

若是有鱼虾之类随水游来,好运的会被冲入潭下洞穴,倒霉的则在石壁上撞得粉身碎骨,残骸卷入深水。

以往在潭边时,玄膑见过形貌各异、千奇百怪的地底小动物随水流冲来,管它软肉硬壳均受不了激流与石墙夹击,无论妍媸都成为一滩血肉,唯有冲入潭下的或能保住一条性命,却也前途未知。

那水流声里时而夹杂的撞击碎裂声如同绵密琴音中一槌响鼓,在他耳内奏出一曲埋伏来。

玄膑在乐章的间隙之中睁开眼,见水中游来一尾红鱼。

红、黄、黑、白、蓝、绿、彩色的鱼他都曾见过,无甚稀奇,可是这条鱼周身赤逾丹霞,连鱼鳍也是不通透的鲜红,好像一汪清水中流进的一滴血。

玄膑莫名觉得与这条鱼相熟,他甚至怀疑这条鱼就是从玄同殿内逃出来的,因和主人待久了而物似主人形。

那跟一滴血似的鱼左右挣动,红色便在潭中扩散开来,化成了一滩血水冲向石壁。

玄膑扬手就要发劲。

他手势至半路停顿了一下,偏头望了望那条道路,看到玄同自前方走来,一身鲜红醒目。

等玄膑再看回潭中,那尾红鱼早不见踪影,也不知最终是死是活。

玄同走近水潭,眼神随意一扫潭中,漠然道:“今日疾流激荡,血腥气浓,水声中杀性潜伏,”他不看玄膑,却是对着玄膑说,“大哥心脉虚弱,还是不要久待的好。”

“四弟对武学领悟独到,能从潭水中听到杀伐之音,我这废人的疲弱身躯却是什么也感觉不出。”

皇长子似遗憾地摇摇头浅笑,自嘲的语调听来倒很坦然。

“万物之声可以打磨、塑造性灵,无论人还是剑,都在有意无意间受其影响。”

“这么说,你那日选择此处洗剑,也是这个原因了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那是一柄杀伐之剑?”

“是,”玄同略压低,“暗杀之剑。”

“看来在四弟眼里这潭水真是凶险非常。”

他长叹一声。

“然而在我眼中,它不过是渺小鱼虫在激流险境中以命运一搏,胜者生存罢了。”

*

三月后,阎王册立四位太子,嫡长子玄膑为大太子,向来低调的隐士皇子、四子玄同也为其一,玄灭、玄嚣位列三四。

之后玄膑偶尔来过潭边,却再未见到玄同。

*

玄膑再次走上这条路时,心里满是感慨。

他头一个去到了水潭。

潭边早已无人洗剑,潭下还是万年不变的瀑布轰响,随着逝水一点点变得遥远而低沉,依然有令人气沉心静的魔力。

他站在潭边,眉头舒展,似有意似无意想起那个人来,又似抵触似从容地挤走了回忆中那道红影。

人总是要变的,他想,不管是玄膑自己,还是其他森狱子民,在这片幽深阴暗的地下世界中,朝不虑夕,又有何事能长久,又有何人能不改初衷呢。便是当初有人醉心于道,又怎知后路行至确是正道,又能否证道呢。

皇子平复气息,望了望远方。

那条道路很久没人走过了,玄膑知道何人曾行经此处,自己却不曾踏足,于是脚步一转,便朝道路前方继续行进。

路边近处尽是石块杂草,稍远一些则是成片草地,一丛丛灌木野花新冒出了头,都是些因为能适应森狱环境改变而存活下来的顽强品种,满地红红蓝蓝地堆着,煞是艳丽。

他想象着不同季节里无数次走在这条充满野趣与生机的路上,心情逐渐平静。

道路随前行而越发平坦开阔,路上时有动物踩踏的痕迹,想来附近水草丰美,多的是动物安家,踩踏的脚印或大或小,看得出日常里四周必不会冷清:鸟声,虫声,兽声,只是比不上剑音清冽。

沿路前行了一两刻,他闻见风中湿凉水气,直觉前方有河流或湖泊。

果然是条小河,在平原上弯弯曲曲流淌,一端连着高大山脉下一处洞口,洞口处河水聚集成湖。河彼岸茂密森林簇拥着群山脚,土地到此便是界限。

如果能翻越这条山脉,映入眼帘的大概会是另一片森狱人从未想过的大好河山。

玄膑抬眼,见山高耸入云,山峰间的谷隙大抵只有飞鸟能穿越。

他转过身不再去看对岸景色,而是顺流而上,往山下洞穴方向走去——他疑惑这条河流的来源,疑惑这个洞口的通向。

他驻足湖边,观察湖内。

湖水明澈如镜,水面闪着细微的波光,波下映出点点银鳞,又倏尔被波涛掩去。波浪自洞口涌来。

玄膑感觉到洞口吹来一丝丝风,风里夹带水的腥气,好像只怪兽深藏在洞内吐息。

他又走近一点。他看着那只怪物——从洞口游出来,跟一滩血水似的,在鼻腔里重聚起潮湿腥热的气息;那身躯已长至三尺,一身不通透的鲜红赤逾丹霞,它自洞口游进湖中就好像滴进清水中的鲜血,血水顺着它的左右挣动扩散满湖。

那日他曾想自激流中救起的红鱼到今日已长成这么大了。

它靠近岸边,懒洋洋地漂着,鲜红的长须在水中一摆一摆,好似对一切都不在意,只是随着水流游荡,随心停留。

*

阎王尚未立太子时,曾带领众皇子举行秋狩,其时已是仲秋,山林中处处枫红染尽,山风吹起便只闻满耳枫香红叶飒飒。

十六位兄弟跨马而去;玄膑抱病已久,理所当然地安坐着,百无聊赖,只好和黑后接话;另一边玄同也待在原地,不理睬马匹,也不理睬侍从,片刻后挑中了观赏枫林景致的好座位,不急不缓坐下来独自饮茶。

玄膑看他自得其乐得很,就着与黑后交谈的空当和他闲聊。

“这秋枫景色,比提缰纵马之情美吗?”

“秋枫暮霞,都是极致而壮丽之景,有人见此景,觉生命短暂,或起建功立业之豪情;有人见此景,觉美丽易逝,而哀挽天下之美景;看法不同,不能强求,只求能守己道。”

“四弟是独惋惜这秋景了,”他为自己添了半杯茶水,看玄同的杯中茶已干了,对面那张天生苍白的面孔在秋阳下泛着浓烈的情绪,几乎要沉溺在秋色之中,“你向来感受到的都与兄弟不同。”

“然而即便有我为之感受再多,再如何惋惜,这枫霞,又能停留多久呢。”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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